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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的爱

命运,支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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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效应的爱命运,支流

同乐同乐,还有酒吗?喜颜蹲在壁橱前,橱门开着,漆黑仿佛洞穴。她的头探进去,声音从洞穴里发出,如同蛊语。里面放着一些家用的杂物,她把头伸出来,又不甘地用手胡乱去掏。把一些拖鞋衣物掏出来,堆在橱口。

我坐在沙发上,头脑不清醒,精神错杂迷乱。眼里噙了热泪,倔强着不肯掉下来。酒精在我的身体里分解,支配了我的意识,疼痛在发酵。我的舌尖舔着酒香余味,脸红如同泼了酱色颜料。胳膊撑在沙发的靠背上,平衡身体。看着她,内心惘然。我的眼睛涩痛,我已经不能再哭,怀疑自己如果继续哭下去是否有瞎掉的危险。怪道女人是水做的。我虽然年幼,这善于流泪的习性也昭示我是一个女性。自幼小孩童起,我的母亲给了我一双泉眼。可是现在她看不到我溪流般的汩汩泪流声音,在我和她之间阻隔着一团云雾。横亘在我和她之间,再不能相见。我知道那是什么,不是时间变幻,不是雷霆风暴,不是支离破碎,它是死亡。死亡带走了母亲巡视探佚的凝望。

有酒吗?喜颜再一次寻问,她忽然回过头。她的目光像遽然从黑暗里飞来的蝙蝠叼衔了我的灵魂。我与她对视。

我灼热的指尖竟然闪过一丝微凉的触感。

我指指客厅玻璃装饰柜的最上层。那里放了一瓶90年世界杯足球赛时父亲藏的极品茅台酒。那时我们一家三口约定等我考上大学就打开喝光。

不必再留了。如今有谁能再为我庆祝,为我欢喜为我忧,这约定再也没有实践的必要。父亲或我的等待变成了无尽处的一块光斑。映在我苍白失血的心上,像一粒胎记。

喜颜急不可待的踮脚取下来,拧开瓶盖,找到一只高脚杯。把透明如泪的液体倒进透明纤亮的杯子里,一手握着瓶颈,头凑到杯子前面细细地看。神态像趴在橱窗前静望心爱玩具的拙稚女孩,幼朴纯澈,让人怜惜。酒倒的这样满,碰一碰就会洒,根本无法端起来。喜颜居然就伸长了脖子,两片唇含着杯壁啜了一大口。杯里的酒立时少了一半。她仰起头,脸上呈现迷幻的表情,似乎很享受。

好酒。她捏捏我发烫的脸颊。喜颜在酒后会显露一点真性情,酒气喷在我的脸上,却并不令人厌恶,只觉她异于平日更平易近人一些。

姐姐,你很喜欢喝酒?

酒是好东西。它会让你看清世界,看清自己。她端起杯高高地举起,杯身转了一圈。又啜饮一口。

我想我并不了解她。十年的时间隔绝了我们,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就算有疼爱恩宠,因着太久不曾相聚。时间像雨淋露湿,感情的齿轮锈迹斑斑,难以转动。是因为苦难让我们贴近对方,是彼此抓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苦难让我们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存在稍稍带来踏实的安全感。

对于我而言,她的十年等同消失,是一片圆寂的空茫。喜颜也是三缄其口,这其中必然有着不胜列举的辛酸与苦不堪言。

这次回来,衣鲜光亮,虽是奔丧,也是姿态高傲。带着她衣锦还乡的雪耻心境。我知道她是有怨怼的。她始终是对她的身世耿耿于怀,心有余恨的。

在这世上,爱通常不能与恨媲对。因为爱总是盲目,负于肩膊太久就会增加分量,像一根在拉扯中失去韧性的橡皮筋。恨却目的明确,坚韧执着,非寻常温暖感知可以撼摇。

戴喜颜是个心中有恨的女子。

这恨让她具有一种暴戾的美感,一如她的单薄,有种利剑出鞘的寒气逼人。

她的感情像一只缺口的铁钵,她入世时只带了一颗警醒的心漂泊而去,仿佛在漂流的大河上盘踞在不安稳的竹筏上,随波逐流,自己都不知去向何方。讨饭要食的窘态被掖藏在此时的旖旎风光下面。此时她已经有水晶般华美的器皿盛装她的骄傲,但那经历过残羹剩饭的钵盂仍旧是她手里唯一的仅有的底限。我们的故乡于她是回忆里的荆棘,布满倒勾的连刺,一想起就刺的鲜血淋漓。温暖已经不复记忆,她宁可选择遗忘自己。心有准备,一再一再地上路。

一再一再。最终失却归途。

她在彼岸迷失。这是她要的结果。

同乐,一切顺其自然。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你必须面对。不要以为,不是这样的话,该有多好。不是这样,便是那样。不会不是这样,如果是那样,现实就能扭转至完满无缺憾。人生不会给你太多尽善尽美。想要太多,便是贪婪。贪婪是要受到惩罚的。

这就是人生。以后,你长大以后,才会懂得。喜颜口齿不清,说着一些玄妙的深藏禅机的话语。

我已经长大了。

呵。她抿唇浅笑,她的眼睛没有笑意。添酒时,她把杯口抵在额角。你还有太长的路的要走,你的路从铺展的第一天起,你就只能前行不能停止。这不是你愿意或不愿意的事。

军豪军豪。如果不是这样,不是你违背诺言弃绝我而去,此时我不过也和你的妻子一般粗陋庸俗,在贫穷和枯萎里和你捆绑着,暗无天日心有不甘地深陷挣扎,在衰老的恐惧里与你纠缠至余生。世间一对悲哀的寻常疲累夫妻而已。

幸或不幸。

可是,军豪军豪,你可知道,你是我在世上用心爱的第一个男子。你可知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大的赌注投入了多大的希望,以为可以赢获结局。那份真切的赤子之心如今一去不返,再也无法比拟。你像一双纤素的手濯涤着我混浊的生活,搅拌了我的压抑。让我急不可待。让我恨不得化成一粒尘埃粘在你的裤脚,就此随你而去。我并不怨恨,只是遗憾。你竟急急地退场,把我孤身丢在空落的场地上。

我期待着一场跟随或追逐,我期待着一次远离或叛逃。

而所有的承担成了我一人的独角戏。

但我仍然相信你是爱过我的。这爱与而今庸常的你没有关联,它是彼时对于我付予的希望反射的回馈之光。即使是你少年心智不熟的冲动,即使是你的信口雌黄口不择言。

即使是错觉。我仍受到蛊诱般地坚信。因为它是降临我生命里的第一份爱情。属于少年间情真意切的爱情。或许只因年幼,才更弥足珍贵。

喜颜是真的醉了。身体摇摆不定,把头放在我的颈窝里。她身上的香水味此刻闻起来糜烂混杂,与多种味道掺在一起,像勾兑失败的一杯奇异诡然的酒。

我是真的不解。为什么是何军豪?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喜颜,我带你走。

他是第一个对姐姐说这句话的男子。

我带你走,我们去远方。种田或务农都好,也强于这寄人篱下的忍却耻痛。

这个承诺内里深匿着太多拯救的意义,喜颜抬起头,她隔着滂沱的泪帘错愕地看他。双肩激动地颤抖。

军豪说这句话时,正值第一堂课结束后的课间。有淘气的男孩子拿着扫把隔着桌子哄笑着对打,有一本正经的好学生耳朵里塞着耳朵大声背诵英语单词,有闷不作声的男生低头专心致志地看黄色小说——上面用另一本教科书盖着,露出一条小缝隙。看到入迷处就情不自禁“嘿嘿”干笑两声,脸上还挂着青春期的迷惑与羞涩。有三两女生交头接耳凑在一起谈论明星和学校的八卦新闻。各种各样的声音像推涌的巨浪就要覆盖她,整个世界吵闹不堪。姐姐和军豪是同桌,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繁盛,灿烂的光直射进来,洒满她的桌子。她的书桌左角堆积着一螺书、开着盖的文具盒、乱七八糟横陈如同尸体的笔、打了很多红叉的试卷、被她泪水泅湿的草纸……世界喧嚣而拥挤。

她在这密实的拥挤中用两根手指挟择出他的语言。

她从来没有发觉,身旁的男生眼神如此深情款款。他似挥着宝剑骑乘白马自远方风尘仆仆而来。她失聪的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是重复回温“带你走”这三个字,这句话旋风般灌进她的耳窝。她的身体被轻轻烘托而起,感觉到幽芳的花朵在静默处开放。

那一日二伯父又去祖母家吃午饭。他是三个儿子里最不讨喜的一个。吝刻虚伪,花言巧语能说会道,全身只空长了一张巧嘴。一只精明的小算盘只顾过自家日子。又胸无大志,四肢不勤。上无长兄养家糊口支撑家业的责任心,下无兄弟左右逢源广开人际的豪迈气。夹在中间实在是个让人难为情无所作为的“二”。一开始,与南方人做蜂蜜生意,赔了钱。无奈大伯父凭自己面子托人帮他在事业单位谋了个一官半职。风雨吹淋不着,到点上班到点下班,悠闲清静坐办公室,赚不到大钱,倒也衣食不愁。工作有了着落,却又抱怨弟兄们都过得比他好,他月月赚的那点钱都不够喝个小酒的。

我曾在一部电影里看过一句话,一个家庭,会因男人的不同而不同。

这句经典的台词影射着喜颜的当时的境况。二伯父把她寄养在祖母家里,只出学费,又不肯掏生活费。久而久之,自然怨言四起。一个不争气的父亲,女儿再乖巧懂事也难逃被嫌怨的命运。时常还要去蹭饭蹭酒,祖母的抚养费年年拖欠。

那时他已与喜颜的母亲离婚。二伯母走时只带着一只箱子,仅几件衣服,箱子没有装满。拎在手里像自己轻浅的自尊。她放弃了抚养权和财产权,最后一次家族聚会时她的眉角还有没有散去的淤青,声泪俱下地对家人说,她只求二伯父念在多年夫妻的份上,把喜颜养大成人——一定让她上学。大学毕业做一份安稳的工作。她只希望女儿安稳平安,不要颠沛流离。她心知肚明婚一离,薄情寡意的二伯父当即就会再婚。喜颜在后母下做一个走卒,谈何容易。她没有抚养喜颜的能力,单位破产,她已下岗。只有把喜颜留下,才能让她受到良好正规的教育。

她以为净身出户,就可换来喜颜的机会。

她以为。

然而太多的以为,都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再有家庭聚会,家人斟字句酌地敲打着二伯父。喜颜毕竟只是个孩子,再给脸色,她也只能看着,什么也解决不了。但二伯父好歹是她父亲,一个做父亲的,就这么把孩子扔在别人家。又不肯出一分钱。再说,喜颜的母亲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孩子总归是两个人的。抚养费她也应该拿出一份。

为着这些俗事,他们为难着二伯父。二伯父为着喜颜。逼迫她同她母亲要钱。

高中的午饭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喜**自行车来回需要四十分钟。回了家火急火燎地做午饭,扒一口就赶往学校。进入高中规定就严格起来,迟到便要罚款。而喜颜连零用钱都没有,用什么去交罚款。月经来时没有钱买卫生棉,红着脸踌躇地在门口磨蹭半天,对我母亲说,婶婶,你能……借我一包卫生巾吗?

也不过十六岁单纯的年月,就被这深冗的自卑压得不敢大声喘息。

二伯父再不讨喜,也总是祖母的儿子。因此每次去祖母都笑眯眯让他上炕盘坐,又催促喜颜快去端菜。二伯父去时已经喝过酒,醺然地指着喜颜质问,你到底有没有问过你妈,你的抚养费什么时候给?

喜颜端着饭碗,迎着父亲的目光,像一摊碎裂的水银,眼神带毒。她走时,不曾带走你一分钱,你让她给你什么?

吃里扒外的东西!自然是一巴掌,喜颜的鼻子撞在门棱上,血流如注。碗跌在地上,发出破碎突兀的响声。二伯父还在骂骂咧咧,祖母一边使眼色支喜颜出去,一边执壶为儿子添酒。

校服的前襟沾了血迹,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空腹,没有吃午饭,她骑车顶着逆风凄凉地去了学校。

第一节英语课,姐姐始终趴在桌上,无声无息地流泪。这狭窄的夹缝生活逼得她走投无路,疲惫和透支一时令她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老师一直因喜颜成绩不佳对她有偏见,见她趴在桌上以为她在睡觉。朗读课文时经过军豪和喜颜那一排执教鞭轻轻敲敲她的桌子。喜颜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老师斜着眼睛瞪她,什么玩意!走上讲台大声说,你们父母送你们到学校来是学习文化知识的,不是来混日子的,有的同学要睡觉回家睡去!

喜颜知道,全班的异样目光如火如炬投射在她身上,芒刺在背。但她不能抬头。她不能把她泪流满面的脸公诸于世,她不能把她的脆弱暴露在一群不相干的人面前。

她听见何军豪轻轻解释着,戴喜颜好像不舒服。她上午就有点头晕。

军豪喜欢我的姐姐。他们分桌坐在一起的第一天放学后,他去车棚取了自行车,看到喜颜坐在教学楼的阶梯上。她的眼神空茫,裙子下伸出一条盈瘦的腿。她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又仿佛。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磨蹭着不想回家。斜照西阳的余晖洒在她温柔的侧脸与洁白的手指上。

他被一种青春的气息击溃。

像动物般被虏获。

他喜欢她。

从那一刻起——年轻总是容易被虏获的。

他们开始交谈的方式是递纸条。两张书桌并排放在一起,桌椅漆成暗红色。由高年级的学生一批一批传下去,半新不旧。桌角的漆大都磨掉了,又有学长或学姐初尝情爱在用过的桌子上用小刀或者圆珠笔留下某某人的名字,写着一些小儿女情话:我要的很多,我要你爱我;我要的很少,只要你爱我……此时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迈一步以为已是天涯,爱一次以为已是恒久………等等忽略不记。

语文课上,何军豪的眼睛盯着黑板,危襟正坐。一张纸条用肘一点点推过去,像一条小船划游过他们两张桌子间的缝隙,泊在她的手边。她也不动声色地拿过那张纸,低头看看迅速执笔在上面草草写下几个字。

你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军豪面红耳赤,喜颜笑,胸有成竹。

不得不说,世上的事,都是存在机缘在其中的。年少的何军豪误打误撞,用一种最安全的方法获得了和喜颜的交谈权。喜颜性情乖僻尖锐,她像一只刺猬看到有人靠近就抱成一团。用一种最偏激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她危险的性情在扭曲的环境里被缺失安全感的恐惧灌溉,以惊人的速度生长。

一张纸条上的潦潦几个字,更像一场筵席的请柬。她不是被动的,因此她心生好感。

是这样。喜颜初恋开始了。一场灭顶之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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