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异闻第293章 告密者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定。
沈天青主动开口，“沙盘治疗确实很有效果，那天我回到家里想了很多，之后做梦，梦里忆已经非常清晰了……”
“我就赶快记下来，现在这些记忆，也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一面说，一面把手机递过来。
方小舟看见屏幕上，打出了几个词组：风水交易，大人物，告密者。
“上次李医生问我，知不知道我妈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其实后来姐姐跟我提起过，她说妈妈被怀疑是‘告密者’，很害怕，所以逃走了。”沈天青说。
“姐姐之前也不知道，后来有一次，她陪我爸出去开会，不知道见了个什么人。”
“那个人阴阳怪气地说，‘这女孩的八字风水不好，可千万别像她母亲那样，也出去告密，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
“当时我爸的脸色很难看，简直就像要杀人一样。姐姐那时候就意识到，在几年以前，妈妈就曾经陷入到了被人怀疑，甚至被人诬陷的危险之中。”
“那你妈妈她告了什么密，你知道吗？”
方小舟很困惑，“而且她究竟是被人诬陷，还是确有其事？你能确定吗？”
“不能。”
沈天青坦然地摇头，“这些姐姐没有说过。”
“我还是不太明白。”
方小舟问，“你的意思是，这些是沈思月之前告诉你的，但你这两天才想起来？”
“对！”
沈天青解释，“我现在正在努力一点点填补记忆里的漏洞，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原来姐姐告诉过我很多东西，都被我忘记了，或者说，都被我忽略了，也许这里面就隐含着凶手的线索！”
“假设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方小舟推测。
“那也就是说，沈思月后来陪同沈西来出席的一些所谓会议，也带有秘密的性质，所以在场才会有人说出那样恐吓意味的话吧？这方面你能想起来多少？”
“大概跟风水交易有关……”沈天青有些犹豫。
“十年前，彭城的地价还在飞涨，是各地投资商瞄准的肥肉，我猜所谓的机密，可能也就是跟这一类的商业投资有关吧？”
“可惜我当时还小，对这类东西完全不了解，所以听得也很含糊。不过姐姐很能干，她懂得很多，所以才经常陪父亲出去见‘大人物’，父亲也有意让外界知道，姐姐未来会是沈氏集团的继承人。”
“‘大人物’也是一个关键词，是哪方面的大人物呢？”方小舟问。
“沈思月有没有跟你提过？会不会跟喜福会的人有关？还是指彭城的其他财团？”
沈天青摇头，“我只记得姐姐说过，他们见面时，会用‘风水’说事，不过又好像说的不是风水，‘风水只是一种修辞，姐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不能保证，是不是有喜福会的人。”
方小舟沉着脸点了点头。
看这小伙子的样子，已经是尽了力。
但他这些“复苏的记忆”，到底有多少可信呢？
万一这些，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又或者是带有某种企图的虚构……警方的调查，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多方求证才行。
“舟爷，我目前就想起来这些，我觉得直接告诉你，比直接告诉李医生要更安全。”沈天青说。
“不是我信不过李医生，我是担心，她知道了这些事，反而会引来危险……”
方小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轻松，交给我，我们已经准备安排你跟你母亲见面了，时间暂定这周末，也就是三天以后。你整理一下思路，很多问题，找到她之后也许就可以迎刃而解。”
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过道里，正碰上丁局，从省里开会回来。
方小舟打招呼，丁局便站下脚，问了些专案组的进展，然后才回办公室。
沈天青吓得一直缩在方小舟背后，大气也不敢出。
方小舟觉得好笑，“你小子不是胆子大得很吗？怎么见了我们局长反倒畏畏缩缩起来？看来你也知道看职级啊？”
沈天青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他是你领导？我看见他，觉得他有点吓人，他平时很凶吗？”
“不会吧？”
方小舟纳闷，“丁局很少发脾气的，你看他刚才还笑呵呵的，哪里吓人了？”
沈天青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张望了一眼，没说话。
这时，有执法者快步走来，“舟爷，盯梢的同事说，袁梅那边有情况！一连几天，都出现了同一个人到快餐店吃饭。还观察到他跟袁梅说话了。”
“熟客而已吧？”
方小舟皱眉，“你们别大惊小怪的，小心打草惊蛇。”
“那个不是普通人！”
执法者急着放大照片，“舟爷你看，这人戴着一顶棒球帽，跟上次案情分析会上，你交代的几个特别需要注意的人的其中之一，非常相似。”
方小舟跟沈天青两人同时定睛看去。
方小舟还没说话，沈天青倒是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是……叶云飞？”
……
白朗利用这两天时间，总算理清了背景资料。
“断尾计划”项目的筹划人，就是长岁养老院的院长周雨虹。
他在出席慈善界的晚宴时，拿出自己的方案，跟几家公司谈了谈，很快受到了重视。
沈氏集团也是在此时抛出了橄榄枝。
但林氏集团却无动静。
资料显示，当天宴会上的出席名单上，林樱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知他是否对这一项目不感兴趣，所以才落后沈家一步。
从周院长跟沈氏集团达成合作，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据说是由于周雨虹前期，已经做了一些工作——
例如他已经主动联系了，有意获得人体数据，来发展健康产品的科技公司。
还找到了进行风险评估的专业律师等等，甚至连参保计划，都已经做出了框架。
沈氏集团，则对周雨虹拿出的成果非常满意。
双方几乎在没有任何分歧的情况下就签了约，这在业界，是不可多见的顺畅合作。
而对于周雨虹这个人，小凯也完善了一些资料。
他父亲周诺，生前的确在彭城开办过一间药厂，不过是以生产中草药为主。
周雨虹大学也主修中医方向，为的就是日后接手父亲的厂子做准备。
然而他大学尚未毕业，父亲就已面临破产。
繁重的债务，拖垮了这个家。
周雨虹虽然成绩优异，但已经无力继续读书，一毕业就迅速工作，甚至还要连续做许多份兼职，来帮父亲还债。
周诺去世后，繁重的债务一度压得周雨虹直不起腰来。
好在他凭借努力，做医疗器械销售起家。
不仅还清了债务，还出资重建了长岁养老院，变成了这里的院长。
在一次媒体采访中，周雨虹说，他一直对养老行业非常关注。
因为他没有结婚，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亲人，养老院显然就是他未来的归宿。
所以他有意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养老院的环境更加舒适。
“就好像建造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家园，把所有老人都当成自己的亲人，一心一意为他们着想。”
养老院里的闫护士也证实，所有老人的健康加餐配方，都是院长亲自调配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院长曾经学过医，院长的父亲还办过药厂，所以完全相信院长的能力。
至于用来加入果汁中的棘榱，警方也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
基本都是烘干制品，看得出来是批量购入的。
购买的渠道，也由周院长安排了专人负责。
“周雨虹会存心害人吗？”
小凯难以理解，“他看起来那么好，何况我们通过几次询问也已经证实，这个营养加餐，他本人也有吃。就算他想害人，他总不会想要害自己吧？”
白朗没说话，他也有点被这个问题绕进去。
难道说，周雨虹并不知道棘榱含有毒素？
他只是单纯地采用了传闻可以强身健体的土方子，没想到却“好心办了坏事”？
“而且还有一条线索，可以证明，周雨虹现在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增强体质。”小凯说。
“我们发现，原来周雨虹在半年前被确诊为肿瘤患者，他脑子里长了一颗肿瘤。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还要给自己喂毒药呢？”
也不见得。
万一他自觉生存无望，所以想死？
直觉告诉白朗，这件事不能按照表面的情况理解。
“把周雨虹请来局里吧，事到如今，我们一直这样猜下去也不保靠，不如直接找他问问清楚。”
“我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做风水生意的，每代一个传人，一直没变过。”
“我爸很认真地传承祖业，也是他把黄门在彭城发扬光大，得以进入喜福会，成为其中的一大门。”
黄舒望着地上摊开的小皮箱。
“不过，我们姐妹两个都知道，爸很热爱文学，平时喜欢看书，也喜欢写写东西，他那几个日记本，总是像宝贝似的不让我们碰。”
“妈曾经说过，如果不是为了做这门生意，爸一定会去当一个作家。这点我很相信。”
十三仙上前看了看。
精致的皮箱里，放着七八个厚厚的硬壳日记本。
封面很朴素，但维持得很规整，看起来是精心使用的结果。
“这些，都是黄老爷子这些年写的日记？”
“还有一些在快递途中，没送到呢。”黄舒苦笑。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顺序么，不能保证，应该有几本是近期的。时间段应该集中在妹妹没出事之前，不过还有几本是之前的。”
“你看那几本更旧的，也许是更早时候的，大概有十年前那么早也说不定。”
“谢谢你啊，如果是十年前，那对我们一定有帮助。”
十三仙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我是不是可以……”
“还不行。”
黄舒迅速合上箱子，“我爸说了，他要先看看，然后才能给你们。我们愿意提供协助，但你们也得按规矩来吧？”
“这个是自然。”
十三仙看向病床上的黄时雨，“只是我担心黄老爷子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要等他把这些本子都看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别着急。”
黄舒看破她的心思，“我爸心里一点也不糊涂，他要先看，其实也是先帮你们筛选一遍，我保证，你们很快就会拿到线索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这两天，她们经常站在走廊的平台上闲聊，两人的隔阂也渐渐化解。
十三仙说了不少黄珍在彭城的事情给黄舒听。
黄舒总是笑着说，“我这个妹妹，就是这样啊。”
“上次你发给的，胡安的网络小说，我看过了。”
十三仙晃晃手机，“老实说，写得还真挺不错，不知道为什么评论区总有人骂？不是怨她更新得太慢，就是吐槽她写得不如别人好，这么看起来，作者的压力还真不小。”
黄舒点点头，“你是不是打算从她写的小说里找线索？目前为止，有什么收获吗？”
“目前还没。”
十三仙说，“但我不会放弃。”
这部小说的故事，发生在一座名为“歧路”的小镇上，这里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些离奇的案件，要靠主角来破解。
这些设定其实都没什么新意。
只是整部小说，还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线案件，围绕着女主角展开。
故事里说，女主的父亲是个厉害的风水先生，镇上的官商都要找他算卦。
然而在一次饭局里，女主的父亲，在无意之间撞破了官商勾结的秘密，由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女主继承了父亲的天份，虽然能够看卦，但是却始终没有看破真相。
随着她不断帮助男主破案，她自己也一步步靠近了真相，并在最后实施了复仇。
女主的身世，乍一看跟胡安有几分相像，可十三仙越读越是疑惑。
她不明白，这究竟是胡安的文学创作，还是她隐晦地把十年前的真相，也编写进其中？
小说里提到的谜团，似乎跟“风水”没有太大关系。
重点是在“官商勾结”上，这跟一直以来，警方破案关注的重点有很大不同。
十三仙暗下决心，先等等黄时雨这边的消息，在没有确定之前，还是不要把这些推想告诉任何人。
离开加护病房，十三仙又去看望徐老太。
不料一进门，徐老太便急着拉住她。
“小十三，我听护士说，今天一早，周院长就被执法者带走了！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看来，是白朗他们安排了周雨虹去局里问话。
十三仙心里明理，也许只是请院长去协助调查。
嘴上安慰她说，“您别心急，警方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别的我不知道，周院长一定是好人啊！”徐老太急得哽咽起来。
“你帮我去跟执法者说，不管周院长做了什么，他都是为了我们啊！不能抓他！不能抓他！”
……
资料夹摊开在桌面上。
对面的周雨虹仍旧坐姿笔挺，笑容可掬。
“白执法者，咱们也在养老院聊过很多次了，您到底有什么疑问，一定要把我叫到这里来问呢？”
白朗故意叹了口气，“周院长，我咨询了医生，你脑子里的那个肿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啊？”
“医生还告诉我，你现在这种情况，每时每刻都在忍耐着剧烈的头痛……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哪怕就现在，你还在硬撑着？不如暂时放松一下吧。”
周雨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看来你们已经查过我的情况了，没错，确实不太好。不过我对自己是有要求的，每天出门上班，就必须完成我作为院长的职责。”
“在养老院的工作人员面前，维持我该有的风度，也要给所有老人带去快乐。所以，就算有再多病痛，我也不会表现出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白朗说，“你这种豁达的态度，没有任何问题。我们还了解到，你拒绝了手术的治疗建议，自己坚持进行保守疗法，但是医生估计痊愈的可能性很小，看来你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直很信这句话。”周雨虹说。
“我自己也学过医，对于现在的情况很了解，一旦开刀手术，不仅不会有什么好转，反而还可能让我变得更加脆弱，何必呢？”
“不如先让我能撑一阵是一阵，这也是我的个人选择，我不明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想死没关系，但你要拉上别人一起死，这就跟我们有关系了！”小凯开口。
“周院长，老人院里所谓的‘营养加餐’，所有菜谱都是你一手安排，包括棘榱这种草药，也是你采买到厨房的，这种草药的毒性，你难道不知道吗？”
周雨虹低垂着眼睛。
直到小凯把话说完，他缓缓抬起头，仿佛刚刚睡醒一般，脸上流露出一个无辜的神情，“你说什么毒性，我真的不知道。”
白朗感到心跳加速，这个好人周雨虹，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坦白。
“我认得棘榱这种草药，因为从小家里开药厂，那时候彭城有很多流行的土方子，我爸都有记录，其中有一项，就是使用棘榱，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周雨虹说。
“所以在制作营养加餐时，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后来你们突然说有老人呕吐，出现不良反应，又动用了好大的阵仗来检查，说有什么毒素，我都觉得很奇怪。”
“不过俗话也说了，是药三分毒，就算你们检测出来了，我也愿意承认。但你们凭什么说我想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