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剑如故红尘江湖(十一)
夜，寂静无声。
如墨染成的天空下，是万里的悄无声息。
但总有人会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山樱林，见到了玉涟心就寝的马车。
车头坐着一个老者，白头发白眉毛，白色的山羊胡，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正倚着车厢睡觉，后面的那人，拿出一把弩，瞄准了老者，突然间，老者睁眼了，看着这两人道：“劝你们一句，最好别在她睡觉的时候惹她，不然会死得很惨。”
“是吗？她受过伤，很重的伤，她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老衲只是想要劝你们一句，别自寻死路。”
“你是谁？”
“玄藏。”
“哈哈哈，玉涟心该不会以为这个天下还属于她吧！她已经老了，成为过去式了！”
玄藏道：“你最好想清楚，她可是太上皇，即便离开了洛京，可她依然是太上皇，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大云朝的开国之主，你有什么资格，敢跟她动手？大云的影卫是一群什么人，不需要我向你介绍了吧？”
“哼，你这老东西，只会逞口舌之利吗？”
后面的人扣动扳机，朝玄藏射出弩箭，却被玄藏徒手接住，而后丢到了一边。玄藏看着这两人道：“老夫这武艺如何？”
“他竟然能在这个距离接住那么快的弩箭，这是常人吗？”那两人心想着。
玄藏从车厢里抽出他的镔铁大棒，拎在手里，而后指着这两人说道：“尔等何人？报上名来！”
“我乃是南梁大将萧文忠的学生，吾名萧恪！”
后面那人道：“我乃是萧文忠的侄子，吾名萧阙！”
“南梁大将萧文忠？这都什么猴年马月的事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敢来寻仇？她做为云朝皇帝的时候，你们怎么没胆子来？”
“我们虽然没什么谋略，但也不是缺心眼！皇宫守卫森严，去皇宫行刺，你当我们俩疯子吗？”
“所以，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绿云溪。”
“果然，是那群家伙，真是阴魂不散。”
“老先生，别怪我们不留手，既然您打算帮着玉涟心这个妖妇，那我们只能先拿你开刀了！”
萧恪率先抢攻，挥剑直刺玄藏的咽喉。
玄藏冷眼看着面前这个中年人，手里的镔铁大棒铆足力气，勐地砸了过去，叮的一声，棒子打在萧恪的剑身上，那一柄寒光夺目的宝剑，就这样一下被玄藏手里看起来粗糙且廉价的棒子给打弯了。
“什么？”
玄藏二话没说，紧跟着就是一个前戳，棒子头顶在萧恪胸口，发出冬的一声，萧恪向后连退了十几步，一个跟头坐地上了，捂着胸口，大气不敢出。
萧阙见状，拔剑跟上，一剑刺向玄藏的手腕，玄藏挥棒一磕，格开萧阙的剑，而后近身过去，以肘重击萧阙的侧颈，萧阙退步躲开，同时提剑扫上来，玄藏再出一棒，啪的一下，就把萧阙手里这把剑给震脱手了。
“啊？”萧阙大惊，心想这老者手上的力道竟然如此的重，自己竟然难以抵挡。
玄藏挥起镔铁大棒，横着抡过去，萧阙没法硬接，只得再退，玄藏化棒为枪，一个单杀手直刺，砰的一声，萧阙也被顶飞了十几步，倒在萧恪旁边。
“二位，功夫不到家啊。”
“你！”
玄藏顿了顿，说道：“要拜佛得先进山门，要动玉涟心，得先赢过我！”
“我还就不信了，我赢不过一个糟老头子！呀！”萧恪大喝一声，从袖筒里拔出一把攮子，攥着这柄，就朝玄藏冲过来。这攮子就是短刃的尖刀啊，特别窄，能藏袖子里，或者揣怀里，可以当暗器使，萧恪举着这刀，可就奔着玄藏来了，玄藏握着棒子这一头，单手抡这镔铁大棒，呜的一声，这铁棒子抡出来风声，可想而知他这一下子得有多快吧，一棒子直接扫过来，萧恪往下潜身，躲过这一棒，就近身了，反手握着刀朝着玄藏心口扎过去，玄藏一脚蹬出去说：“我去你的吧，”一脚踢萧恪心窝上，就把他踢躺下了。
萧恪捂着心口，躺地上起不来，玄藏拿这棒子，照他右手手背上勐地一敲，把这右手的骨头打得稀碎，而后，一挑那攮子，就把它给拨到一边去了，免得他一会儿再拿刀搞什么偷袭。
这一棒子砸下去，萧恪这喊得跟杀猪一样了，另一头萧阙就挺有自知之明，干脆就躺地上不做挣扎了。
“还打不打了？”玄藏问着萧恪说道。
萧恪这时候还嘴硬呢，说道：“我右手废了，还有左手，我死了，还有我儿子，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雇人，总之，你告诉玉涟心，让她以后睡觉的时候把眼睛睁开，千万不要闭上，因为一旦闭上了，很有可能再也睁不开了。”
“这么狠？啊？放狠话谁不会啊，关键是你有那个本事吗？我告诉你，人玉涟心就回来小住几天，然后还是要回洛京的，想杀太上皇，你做梦去吧。就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一进洛京城就得被人扣下，省省吧，回去睡个好觉，梦里面什么都有。”
“你给我等着，我们还会回来的。”
“回来啊？你还想回来啊！”玄藏大惊道：“你都让人揍成这样了还想回来？爷们儿，要不我给你扔二两银子你拿着去镇上找郎中看看脑子吧？”
“甭废话！”
玄藏握紧了镔铁大棒道：“那我铁定不能让你再回来找玉涟心的麻烦。”
砰砰两声，萧恪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怎么的呢，玄藏两棒子把他膝盖打碎了，以后他都甭想站起来了。
“我直接废了你，我看你还怎么回来找玉涟心报仇。”
“你不得好死啊！你这个老牲口，你不得好死！”
“你开心就好，那位，也想挨棒子吗？”
萧阙道：“不不，不，不想。”
“不想挨棒子，就带着他赶紧走，趁玉涟心还睡着的时候，马上离开这里，我告诉你昂，她要是醒过来被你俩惹急眼了，她要杀你们我可拦不住。”
“是，是，是，我们马上走，马上走。”
萧阙站起来，把萧恪往身上一背，说道：“走吧，兄弟。”
“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会有那个死老头在那里挡着，没有他，玉涟心就死在睡梦里了！我不甘心呐！你甘心吗？”
“我能甘心吗？可有没什么办法。”
“既然我们两个人不行，那就二十个，二百个！玉涟心杀人数百万，天下到处都是她的仇家，只要我们把玉涟心在武阳崖的消息散出去，你说，她会经历什么？”
“好，甚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就不信了，一群人围殴她，她还能那么从容。在她杀光所有人之前，就会先被累死，哈哈哈。”
夜尽，天明，玉涟心抻着懒腰，从车厢里起来，自言自语道：“真舒服，”清醒过来之后，把衣服披上，头发梳了梳，撩开帐帘子，从车厢里出来，看着打哈欠的玄藏说道：“幼，黑眼圈这么重，昨晚上没睡好啊？”
“半夜有俩找你报仇的来了，让我揍了一顿。”
“哎呀，这可真是多谢了，那两个货又是给谁报仇的啊？”
玄藏道：“南梁大将，萧文忠。”
“是他啊……”
“你这仇家真是遍天下呢，要不你回宫里养老得了，这在外面，每天提心吊胆的。”
“我不要，我就要在这度过余生，这儿才是我家。”
“那把影卫火雷营调几百人过来保护你。”
“不要。”
“别不要啊，你现在不是以前了，你都一把老骨头了，再遇上一大群仇家上门你怎么办？你是上次被揍得不够疼是不是？”
玉涟心“嘁”了一声，说道：“别说那些了，进城。”
“得嘞。”
离着武阳崖不远的地方，就是苦海镇，叱云明月带着玉涟心出走的时候，来的第一个镇子，就是苦海镇，当时镇子被匪徒洗劫一空，人都死了，成为一座死镇，不过经过这几十年，苦海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十里繁华，而这一切，自然是玉涟心在位时的功劳。
马车缓缓驶进苦海镇，在一处杂货铺处停下，玄藏下车，买了些日常用品，装进了车厢里，而后又来到油盐店，买了一坛子油，一罐盐，一石米，还有些其他的左料，堆在车厢后面。玉涟心是没法躺着了，只能在车厢头里坐着，时不时看看外面，感受下人间烟火。
“玄藏，去找个卖鱼的铺子。”
“知道啦，知道啦。”
“你干嘛这么不耐烦啊？”玉涟心道。
“我哪儿有不耐烦啊？”
“你就是不耐烦了，你是不是烦我了？”
玄藏道：“我丢啊，你早上起来没吃药是不是，都几十岁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别跟那小丫头片子似的。”
“你再说我就把你从上面踹下去。”
“我说，玉奶奶，玉祖宗，玉太上皇，你干点人事行吗？我求你了。你年轻时不当人我也就忍了，都这个岁数了还不当人，你是不是有点老不正经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去找鱼铺找到没啊？”
“这前面就是了，你看那幌子，看见没有？”
马车停下来，玉涟心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对鱼铺老板说道：“每天一尾活鱼，送到武阳崖下的樱花林，连续送一年，要多少钱？”
老板抬起头一看玉涟心，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头三尺长的白发，全然一副病美人的模样，但气度不凡，知道她身份不一般，而且送的地方也不一般，立刻端正起来，说道：“这位夫人，您要什么鱼啊？”
“黑鱼。”
“这个鱼可贵啊。”
“无所谓，我不缺钱。”
“每天一条，加上来回跑腿，一年的话，您就给我三十六两银子吧。”
玉涟心从车里拿出来一块银铤，交给玄藏，玄藏用布垫着手，把这银铤给了鱼铺老板，只听玉涟心道：“这是五十两的银铤，不用找了，多出来的十四两，给我拿一篓螃蟹。”
老板见钱眼看，说道：“诶，好嘞，来，这给您，您看，这个个都是顶盖带子的。”
“行，不错。”
玄藏把这蟹篓也装车里，而后赶着车继续采购。
“玉涟心，你还要买什么？”
“去肉铺。”
“得嘞，走着。”
两人来了肉铺，玉涟心还是跟买鱼的时候说的一样，每天半斤现杀的鲜肉，送到武阳崖下的樱海水榭，然后又买了只鸡，收拾好了的那种。
“你能吃这么多啊，半斤肉，一条鱼，菜不要啊？”
“菜可以自己种啊。”
“厉害，厉害。”
“哎，玄藏，再去干果铺子。”
“行吧。”
到了干果铺子，玉涟心从车里下来，到老板那说道：“我要买二斤腰果，一斤花生。”
“好嘞，这就给您装上。”
玄藏道：“你买腰果干什么啊？”
玉涟心一脸无邪地对玄藏说：“给你做腰果鸡丁啊，你不是最爱吃这个了吗？”
“你不是特备烦这道菜的吗？”
“其实听你叨叨挺好玩的。”
两个人一里一外，在车上边走边聊天。
“哎，上次你讲你师父领你拂去，还没讲完呢，后来怎么样了啊？”
“后来啊，我师父接了个宴席的活，他去做菜，领着我进了厨房，一看那些肉菜，就说了，拂！然后，一刀，把那半扇猪切下去一斤多，留着炒菜，剩下九十多斤，就让我背上了。”
“啊？拂大头的啊？我以为是拂那一斤的呢。”
“没完呢，他一看，还有猪大肠跟猪油呢，说了句：拂！然后，拿个漏斗，怼大肠头上，把猪油灌进去，两头掐死，缠我身上了。”
“敢情你这膀子力气都是从这儿练出来的。”
“嗬，你是不知道啊，那被发现的时候，追得我幼，我背着半扇猪，健步如飞，兔子都是我孙子，我师父，跑得更快，甩了我三条街。”
“这你师父肯定不是正经修行的啊，还领你偷东西呢。”
“不光偷，还骗呢。”
“骗人？”
“对。”
“真行，难怪你也是一副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的样子。”
“哈哈哈，唉，我这个师父幼。”